中国社会正在步入老龄化。2000年，65岁以上人口仅占总人口的7%；到了2023年底，60岁以上老年人口已达2.97亿，占总人口的21.1%，意味着每五人中就有一名老年人。老龄化时代的到来，带来了劳动力减少、投资回报率降低、老年人抚养问题等挑战，这些变化和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但与此同时，老龄化也带来了“银发经济”的机遇，智慧养老、老年医疗康复、老年文化教育等领域市场潜力巨大。中欧金融与会计学教授、中欧财富管理研究中心主任芮萌在本文中深入剖析了老龄化对经济和产业的影响，以及2025年银发经济的机会。

老龄化，如何影响经济

中国的老龄化速度正在加快。2000年，65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不到7%，根据预测，到2030年，这个比重将上升至25%，2040年将上升至30%，这对每个人来说都将是一份“幸福”的烦恼。

那么，我们该如何应对老龄化？近几年，国家对老龄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转变，从原来的消极到现在积极主动应对，并将其上升到国家战略高度。

这是因为，银发经济事关国家发展全局、事关千家万户，对于维护国家人口安全和社会和谐稳定、推动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2024年1月份，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发展银发经济增进老年人福祉的意见》，所以今年被定义为“银发经济元年”，其中提出了26条具体政策举措，旨在推动银发经济的发展，同时挖掘银发经济的潜力。

从经济学的角度分析，老龄化对经济有负面影响。有学术研究证明，老龄化通常伴随着经济增速下降，两者之间的相关系数是-0.27%，即65岁以上的人口占比每上涨1%，这个国家的GDP将下跌0.27%。以日本为例，当日本进入深度老龄化阶段，对其人均GDP的变化影响非常大。1994年，日本社会进入深度老龄化时期，其人均GDP在此之前的增速是4.7%，进入深度老龄化之后，增速仅为0.7%。此外，德国、丹麦和美国的数据都证明了这一点：随着老龄化程度加深，国家的人均GDP增速会显著减缓。

老龄化主要通过三种路径影响一个国家的经济增长潜力：第一，劳动力供给减少。经济学家提出，老龄化程度的加深会减少劳动力供给。数据研究发现：超过45岁以后，个人劳动供给随着年龄上升而下降，如果我们以15~64岁劳动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来衡量一个国家的潜在劳动供给，结果就是随着劳动参与率的增加，各个国家的潜在劳动供给会先升后降。第二，投资下降。当国家进入老龄化阶段，储蓄率会下降，而储蓄率下降会影响到投资，其相关系数是-0.31%。第三，全要素生产率降低。

那么，我们该如何应对老龄化对经济的负面影响？我们通过实证研究发现了两条路径。第一，像丹麦、德国、美国这些产业结构成功转型升级的国家，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相对较小。随着老龄化程度加深，经济增长放缓不显著的国家，其高新技术产业占制造业的增加值或附加值的比重在上升。以美国为例，在人口老龄化过程中，美国人均GDP增速依然维持高速增长，主要原因是20世纪80年代后，美国通过一系列宏观产业和金融政策，来支持美国科技创新，特别是在信息技术产业获得的巨大突破，使美国经济增长逐渐转换为技术驱动型。

截至2023年，美国信息产业增加值上升到1.6万亿美元，信息产业占GDP的比重从3.9%上升到5.4%。所以，通过创新、产业升级，可以减缓老龄化带来的影响。因此，我们可以借鉴美国、丹麦这些国家的经验，通过增加技术要素的投入，抑制老龄化对经济增长的负面作用。

近几年，我国也逐步扩大了技术资本要素的投入，提出了“新质生产力”概念，国家也把科技自立自强作为国家发展战略支撑。我们看到的一些数据，也给我们带来了信心。

第一，从人力资本积累方面，工程师的红利正在积累，以2020年的比例推算，到2023年，自然科学STEM专业的毕业生将超过700万，工程师的红利对中国的经济增长将产生积极正面的作用。

第二，WIPO的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的创新能力综合排名超过了法国，位居全球第11名，所以提升创新能力可以积极应对老龄化对经济的负面影响。

通过加大对人力资本的投入，可以实现第二次人口红利。人口质量的提升，能够抵消由人口老龄化导致的劳动人口规模缩减所带来的部分负面影响。

银发经济，会产生哪些产业和机会？

刚刚讲到了老龄化给经济带来的影响，我们也应看到，银发经济也将给我们带来巨大机遇。

新一代老年人对养老有很多需求，从马斯洛需求表来看，老年人也渴望从生理需求到自我实现。老年人不仅希望老有所依，老有所安，老有所养，还渴望老有所乐，老有所为。

银发经济的范畴非常广泛，人口老龄化的过程也会带来巨大的商机。

中国银发经济目前的规模是7万亿元，占GDP的比重是6%，到2035年有望达到30万亿元，这个规模正好弥补了房地产的缺口。

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2019年中国城镇居民的家庭资产负债情况调查》发现：中国不同年龄段的家庭总资产是不一样的，65岁以上人群的家庭资产达到了288万亿，他们更有财富和能力来进行消费。

所以，随着传统消费需求的转变，银发群体的消费需求向多元化、高质量、健康化、定制化、便捷化发展，逐渐形成生理需求、健康需求、情感需求和自我实现的满足。

我们看一下日本，日本在老龄化过程当中延伸出了很大规模的银发经济消费市场和产业机会，有休闲娱乐、旅游，还有兴趣学习、食品，等等。养老产业的规模是巨大的，它的上游、中游和下游，覆盖了养老产品的制造、养老设备的建设、养老教育的培训，还有多元化的养老服务、护理服务、智慧养老服务平台和养老产业的营销等，所以它的产业链很长，业态十分丰富。

银发经济对传统消费行业产生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1老年群体未来的消费特点和需求变化

消费能力提升：未来的老年人群体受益于经济的发展和养老金制度的完善，整体消费能力较强，有更多的可支配收入用于提升生活质量。

消费观念转变：新一代老年人受教育程度较高，思想开放，更加注重自我享受和精神满足，愿意尝试新事物，追求品质和个性化。

健康养生需求增加：新一代老年人对医疗保健、健康管理、养生产品等需求旺盛，关注身心健康，愿意为高品质的健康服务和产品付费。

精神文化需求提升：新一代老年人渴望丰富的精神文化生活，兴趣爱好广泛，愿意参与旅游、学习、社交、文娱活动，追求精神上的满足。

数字化消费习惯形成：随着智能手机和互联网的普及，老年人对线上购物、移动支付、社交平台等数字化消费方式越来越熟悉和接受。

个性化、定制化需求：老年人群体的需求日益多样化，注重产品和服务的个性化定制，期待获得专属的消费体验。

2银发经济对零售、旅游、娱乐等传统消费行业的影响

第一，零售行业。

产品供给升级：零售商需加大适老化产品的开发和供应，如功能性食品、健康保健品、智能养老设备、适老化家居用品等。

购物环境改善：优化店铺布局和设施，增加无障碍通道、休息区、阅读区等，为老年消费者提供舒适便利的购物体验。

服务模式创新：推出针对老年人的会员制服务、专属优惠、上门服务等，增强用户粘性。培训员工提升对老年人的服务意识。

数字化渠道拓展：开发适合老年人的线上购物平台和App，界面简单友好，提供电话下单、送货上门等服务，满足老年人的线上消费需求。

第二，旅游行业。

康养旅游产品开发：设计融合疗养、休闲、观光于一体的康养旅游线路，如温泉疗养、森林养生、慢城体验等，满足老年人的健康休闲需求。

定制化服务：根据老年人的兴趣和需求，提供小规模、定制化、舒适安全的旅游服务，注重行程的舒适度和节奏的把控。

服务质量提升：加强对导游和服务人员的专业培训，提高服务水平，完善旅游目的地的医疗保障、无障碍设施等。

智慧旅游应用：利用智能设备和平台，为老年游客提供实时信息、路线导航、紧急救援等服务，提升旅游便利性和安全性。

第三，娱乐行业。

丰富老年文化娱乐产品：推出适合老年人的文化演出、艺术培训、兴趣班等活动，满足其精神文化需求。

老年教育市场拓展：发展老年大学、社区课堂，提供终身学习机会，课程涵盖艺术、科技、健康等领域。

数字娱乐内容开发：创建适合老年人的数字娱乐内容，如简洁易用的游戏、线上交友平台、虚拟旅游体验等，帮助老年人融入数字生活。

社区娱乐服务：在社区内开展各类文娱活动，方便老年人就近参与，增强社交互动。

3整体影响和措施

市场细分：企业需深入研究老年人群体的细分市场，针对不同年龄段、健康状况、兴趣爱好的老年人提供差异化的产品和服务。

品牌营销调整：塑造关爱、专业的品牌形象，通过故事化、情感化的营销方式，拉近与老年消费者的距离。

跨界融合：零售、旅游、娱乐行业与医疗健康、养老服务等领域合作，提供综合性、一体化的解决方案。

政策支持与合作：借助政府的政策支持，参与养老服务体系建设，加强与社区、养老机构的合作，共同拓展老年消费市场。

总之，老年群体消费特点和需求的变化，为传统消费行业带来了新的增长点和发展机会。企业需要积极调整战略，创新产品和服务模式，提升服务质量，才能满足老年人日益增长和多样化的消费需求。

银发经济，给产业端带来的机会

01智慧养老服务

智慧居家养老：利用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等技术，为老年人提供远程医疗、健康监测、智能家居等服务。

智慧养老平台：开发集医疗、护理、康复、娱乐于一体的综合服务平台，满足老年人的多元化需求。

02医疗康复与护理

康复医疗机构：建设专业的康复医院、护理院，为老年人提供康复训练、慢病管理等服务。

护理服务：发展专业的护理服务公司，提供上门护理、长期照护等服务。

03老年用品与辅助器具

适老化产品设计：开发老年人专用的家居用品、电子产品、服装鞋帽等，满足老年人使用方便、安全舒适的需求。

辅助器具制造：生产助听器、助行器、护理床、防跌倒设备等，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

04医养结合产业

养老社区：建设集医疗、养老、康复、护理于一体的综合养老社区，为老年人提供全方位服务。

旅居养老：发展候鸟式养老，结合旅游资源，为老年人提供康养休闲服务。

05老年文化与教育

老年大学：提供文化、艺术、科技等方面的教育培训，丰富老年人精神生活。

文娱活动：开发针对老年人的文化娱乐产品和服务，如演出、展览、比赛等。

06金融与保险服务

养老金融产品：开发稳健收益的金融理财产品，满足老年人的投资理财需求。

以房养老：提供房产反向抵押养老模式，增加老年人的养老金来源。

07健康管理与保健品

健康管理机构：提供健康评估、健康咨询、慢病管理等服务，帮助老年人维护健康。

保健品与营养食品：研发适合老年人的保健品、功能性食品、特医食品等，满足其特殊营养需求。

08养老地产与适老化改造

养老地产开发：建设养老公寓、康养小镇等，提供适合老年人居住的环境。

家庭适老化改造：为老年人家庭进行无障碍改造、安全设施安装等服务。

09人力资源与培训

养老护理人员培训：设立专业的培训机构，培养高素质的养老服务人才。

志愿者服务：组织志愿者团队，为老年人提供陪伴、帮助等服务。

10国际医疗与养老服务

跨境医疗旅游：引入国外优质医疗资源，提供高端医疗养老服务。

国际养老合作：与国外养老机构合作，引进先进的养老服务模式和管理经验。

目前，中国的“银发经济”正处于快速发展阶段，市场潜力巨大。成功的商业模式呈现出以下共性特征：

以老年人需求为核心：深入了解老年人的真实需求，提供针对性的产品和服务。

融合创新模式：结合互联网技术、金融工具、医养结合等创新模式，提升服务质量和效率。

多方合作共赢：政府、企业、社会组织协同合作，打造完整的养老生态圈。

注重品质与体验：提高服务和产品的品质，注重老年人的使用体验和满意度。

未来，随着政策的持续扶持和市场需求的进一步释放，“银发经济”将迎来更加广阔的发展前景。

教授简介

芮萌是中欧国际工商学院金融与会计学教授和鹏瑞金融学教席教授。他是专业的特许财务分析师和特许风险管理师。加入中欧之前，芮萌教授曾在香港中文大学以及香港理工大学金融与会计系任教，他是香港中文大学的终身教授。他曾担任香港理工大学中国会计与金融中心副主任，香港中文大学经济与金融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香港中文大学公司治理研究中心副主任，香港中文大学公司会计专业硕士（MACC）项目主任，香港中文大学公司高级会计专业硕士（EMPACC）项目主任。

芮萌教授的教学与研究领域主要集中在金融学方面，在国际知名的期刊上发表了70多篇文章，他还在国内顶尖的期刊上发表过20多篇文章。